北陰大帝帶著手腕上的紅線去了天皇大帝的洞府。

“看。”他手一震，一條泛著紅光的細線在手腕上若隱若現。

正拎著引雷錘準備去地獄攪合的天皇大帝剎那見楞住，引雷錘險些脫手砸了腳。

他磕磕巴巴不敢置信道：“這，這……這不是月老的紅線嗎？吾弟！”

他一把抓住北陰帝君的手腕，震驚之餘便是狂喜：“吾弟的有緣之人終於來了嗎？太好了，太好了！”

“本君要大擺宴席，宴請上天下地所有仙人！”天皇大帝臉上浮現喜色，一揮手，就要擺宴席慶祝。

北陰大帝沈默半刻，“帝兄，吾回去了。”

天皇帝君臉一僵，“回去？回哪兒？”

“回酆都。酆都鬼門每一年七月會開啟，本君要回去坐鎮。”他說完，轉身就走。

天上一天，地上一年。

若不是帝兄非要他前來，他是不會來天界的。

天皇大帝身形一閃，擋在他面前，叱喝他：“你將來的王後重要還是酆都開鬼門重要？你啊你，隨我去一趟月老殿，本君要親自看看你將來的有緣之人是誰。”

北陰大帝面不改色地撒謊：“還沒出生。”

“還是這天地間的虛靈？”天皇大帝半信半疑，“當真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罷了……你且去吧。”天皇大帝擺擺手。他也得去辦宴席了，沒空搭理這個沈默寡言的親弟。

“對了，三個月後，你來天界一趟，與我一同去月老殿。本君就不信那個有緣的虛靈五百年還生不出來靈智。若是生不出，本君倒是不介意幫弟媳婦一把！”

北陰大帝背脊一涼，“帝兄，虛靈不可揠苗助長。”

這要是帝兄心血來潮，真去找他那個有緣人了，他該如何是好？

王後，王後……

他可沒曾想娶什麽王後。

“本君自然曉得，你且去吧，否則趕不上開鬼門了。”

“哦。”

罷了，帝兄應當不會胡來。

北陰大帝轉身消失。

當務之急是酆都鬼門。

……

北陰大帝回了凡間，而月老殿中，另一個系著紅線的相思子可真是愁破了腦袋。

樹靈幽幽勸她：“既然紅線已牽，姻緣註定，仙君您也就不必再愁了。”

相思子捏著手腕上的紅線扯，用上仙力還是紋絲不動。

她帶著哭腔道：“小仙，小仙只是凡間來的一個小小的，小小的嗝……紅豆妖，怎麽能配得上帝君的姻緣。”

她抹了一把淚痕，憤憤道：“而且，小仙是月老，帝君是陰間天神，根本不是一道路上的神仙！”

“仙君啊……節哀吧。其實我聽說，冥界也不錯呢。冥界有十大閻王殿，還有十八層地獄，冥仙多不說，就連妖魔鬼怪也多得是。比這冷冷清清的仙界，可熱鬧多啦！您去了冥界也能牽紅線啊，說不定還能讓仙冥兩界通婚呢。”樹靈嘆了口氣，想想日後月老仙君成了冥界王後，他就渾身發出興奮的顫抖啊！

相思子聽到最後一句，疑惑得忘了哭，“你別抖了，樹枝丫上的線都要掉下來了。對了，仙冥兩界如今不能通婚嗎？”

樹靈輕咳一聲，強迫自己不抖樹枝，“當然是不能的。說句大逆不道的話，玉帝早年定了規矩——仙也，乃萬物中高貴者，不通婚於人冥兩界。”

“可冥界不也有北陰酆都大帝那樣的神嗎？而且凡間也有話本說，十殿閻王也是位列仙班的。”

“冥界的仙，是為冥仙陰神。是不與上仙界混為一談的。雖然冥仙在身份上不比仙君差，可因為冥界陰煞之氣過重，許多仙家都不願遠嫁冥界。”

“那冥界的仙豈不是都結不成姻緣？”

“也不是，冥仙可以與凡人通婚，但凡人壽命太短，死如輪回不可常留地府，所以……”樹靈欲言又止。

不過已經不言而喻。

冥界的男仙娶不到仙子，要麽守著凡人輪回，要麽註定孤獨此生。

這也是為何冥界數萬年沒有王後的原因。

“話說回來，仙君恐怕不知，這天皇大帝雖執掌天地兩極，禦萬雷極，可最是關心北陰大帝了，對北陰大帝的姻緣也是毫無辦法。來了月老殿許多次了。這一次您給北陰帝君牽成了線，估摸著，這仙界啊，要辦宴咯！”

相思子聽了樹靈的話，只覺自己像個沒依沒靠的浮萍，在這仙界瀚海中飄啊飄的。

天道能不能告訴她這區區一個小妖。

現下這個情況……

她到底應當怎麽辦才好？！

相思子看向手腕上的紅線，鼻頭一酸，她抹抹眼淚，“小仙是真的害怕那位帝君大人啊——”

“真的沒有辦法剪掉這線嗎？”她只想安安分分當她的月老，能為凡人仙家牽牽姻緣，無憂無慮的渡過這漫長的仙生啊！

相思子哭到打嗝。

冥界有十閻王，有十八地獄，還有那位能用煞氣直接滅了她的大帝。

讓她將來嫁去冥界？

不要啊，求放過！！！

樹靈見她這模樣也是可憐。雖然仙君嫁去冥界了他們月老殿的‘買賣’會做得更大，但是……究竟只是個修成仙的小妖罷了。

姻緣樹伸出翠綠的小枝丫輕輕點了點她的腦袋，像位長者慈愛的安撫：“仙君，你去找找前月老仙君吧，他雖是個糟老頭子，但畢竟當了上萬年的月老了。也許，也許那位大人會曉得該如何斷開這姻緣……”

樹靈想，就怕找到了，那老頭子也不肯幫忙。

斷北陰大帝的姻緣，呵，除非那老頭子活夠了，想從這天上地下永遠消失。

唉。

這紅豆仙君吶，真是個小可憐唉。

“姻緣可以斷開的嗎？”相思子猛地擡頭，眼淚汪汪。

“可以斷開，不過該如何斷，就不甚清楚了。”

相思子眼一亮。

她想起金童玉女同她說過的……

——若有何疑問，仙君可翻閱書櫃中的書冊解惑。

姻緣樹看她急匆匆地扒書櫃去了，於是幽幽嘆了口氣，闔上眼養神。

偌大的姻緣閣中只剩下了書頁翻動的輕響。

約莫半個時辰過去。

“樹靈仙友！這裏寫了，若是想斷緣，需用斷緣剪剪開紅線！”

“可玉帝陛下封小仙為月老時，並未賜下這一法寶啊！”相思子疑惑。

姻緣樹靈解惑，“斷緣剪在前月老身上。”

相思子雙手一並，合上書，問姻緣樹道：“樹靈仙友可知前月老仙君此刻在何處？”

她要將斷緣剪取來。

帝君的緣分不該在她身上。

本就是她失職系錯的，她必須將此事了結才是。

姻緣樹打個呵欠，“他啊……在冥界吧。”

“嗳？？為，為何在冥，冥界！”糟了，又結巴了！

“估摸著是看孟婆了，唉，真是為老不尊！”

相思子不知其因，只拱手拜謝，“多謝樹靈仙友，小仙這就前去尋月老。”

冥界應當不比仙界小，她就去一趟，應當不會驚動北陰大帝的。

“仙君若是要去，可要記得先去同王母娘娘報備一聲。”

“是，小仙曉得了。”

姻緣樹晃晃自己的小樹杈，“去吧去吧。”

相思子邁出半步，又想到什麽來，她手一輕晃，取出一根藍光細線，輕輕綁在姻緣樹的小樹杈上，隨後靦腆笑道：“這是小仙煉制的線，用以聯系之用。小仙還沒來得及學會兩界傳音那樣的高階仙術，便先以此代替，若有事生，還請樹靈仙友借此聯系小仙。”

姻緣樹一怔，“哦……哦哦。你去吧。”

待相思子白衣飄飄消失在閣內，樹靈才顯出真靈。

那是個模樣精致的仙童，他扯了扯手上掛著的藍線，心思覆雜。

這才一日光景，這新來的仙君就能煉制帶有仙力的線了。

看來……

這位仙君，成為月老，真是天命所歸啊。

……

相思子駕馭著自己不大熟練的騰雲之術，晃晃悠悠地來到天宮外時，已是半個時辰後。

經侍童通報後才得以入天宮。

天宮仙衛見她來，便道：“仙君若要找王母娘娘，應當去瑤池。”

相思子一臉茫然，“敢問大仙，瑤池在何處？小仙該如何去呢？”

“昆侖山上。”仙衛對她遙遙指了一個方向。

相思子道謝後飛奔而去。

幾番走錯路，又耗費了半個時辰，才到了瑤池。

終於見到西王母，相思子連忙行禮，“姻緣司職相思子拜見王母娘娘。”

王母和藹輕笑，一招手，把相思子拉了過來，“這不是小紅豆嗎？今怎麽有空來瑤池看吾？”

相思子忐忑開口，“其實，今日來此是有事相求於王母娘娘。”

王母眨了眨眼，笑道：“什麽事？”

“小仙有一事需前去尋找前月老仙君，但月老殿無人看顧，特來向娘娘報備。”相思子抿抿唇。

好在她與王母娘娘有些許緣分，曾在這位大人歷凡劫時相助過一次。她才該開這個口。

王母奇怪，“你緣何要找前月老仙君呢？”

“在牽線方面，有些，有些事不大懂得，需得月老仙君解惑。”相思子不敢說自己是去尋斷緣剪的。

其實她小心地想著，若是能瞞著眾仙悄悄把同帝君的紅線給剪了，那就是最好。

不過顯然，相思子全然沒料到，此時整個仙界最新的談資便是帝君牽成緣此事。

“小紅豆又謙虛了。”王母倒是沒說出來，只是眉梢一挑，道：“我這瑤池中金童玉女可助你看殿。不過……”

她話鋒一轉，相思子就立刻繃緊了神，正襟嚴肅。

王母湊近她耳邊，低聲問：“小紅豆的姻緣果可還有？近日陛下總是不來瑤池看吾，十分愁人。還請小紅豆借相思豆一助。”

相思子楞住。

她沒生靈智前是一株普通的相思藤，而藤上結出相思子，含毒，不可為人食。

後來成妖，她便將帶毒的相思果練成情毒，給忘情負義之人食。

後來成仙，渡化了毒性，成了月老。

相思果便被王母另稱為姻緣果，無毒，凡人食了，入迷春色。仙人食了……她還不知。

王母與玉帝陛下在凡間渡劫時，便是靠她這身上的姻緣果相助才兩人結成情緣。

但是……

咳咳。

“王母娘娘，您真的要嗎？”相思子戰戰兢兢地問。

王母大刀闊斧地點頭，“要！”

“那，好！”相思子猶豫了片刻，還是從乾坤袋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來。

王母一把奪過，朝相思子感謝地笑笑，“小紅豆，多謝了。”

相思子楞楞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手心。

心想，王母為人……可真是豪爽啊。

“那，還請王母娘娘派仙童看守月老殿，小仙就先行一步了。”

王母癡迷地捏著小瓷瓶，聽她這話，便笑著揮退她，“去吧去吧！”

相思子抿抿唇，出了瑤池。

望著廣袤無垠的仙界，她吐出一口氣，“太好了，這下方可毫無後顧之憂前去冥界了！”

然後……

相思子歪了歪腦袋，滿臉懵懂茫然。

冥界，該怎麽去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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